指认到仓库门口时,李宝田突然剧烈呕吐起来,胃内容物溅在警戒线外的泥土上。“离断的时候,他的手指动了一下,”他用袖口擦着嘴角,手腕上的划伤在阳光下清晰可见,结痂处还沾着深蓝色的纤维,“就像这样蜷了一下,吓得我差点把刀扔了。”这与法医张林的发现完全一致:残肢指尖的轻微屈曲是离断瞬间神经反射性收缩导致的姿态。
回程的警车上,李宝田的头一直抵着车窗,雨水在玻璃上划出扭曲的痕迹,像他没说完的忏悔。“我真没想杀他,”他突然抓住小王的胳膊,铁链勒得手腕发红,“十年前他举报我抢劫,我蹲了八年,出来后只想讨个说法……那天在服务区,他说我这辈子都是劳改犯,还说要让我女儿在学校抬不起头……”
小王看着他右腿的残疾——去年躲避高利贷追债时摔的,钢板在X光片上的形状,与仓库墙体外那个模糊的44码橡胶鞋印的受力点完全吻合。“你把他的躯干埋在哪里了?”小王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李宝田的嘴唇哆嗦着:“物流园后面的荒地,离这里三公里,用蓝色防水布裹着,上面压了块水泥板……”
车窗外,张林正弯腰检查料斗下方的血痕。李宝田突然指着那里喊:“他的血就是从这里滴下来的!我用抹布擦过,但肯定没擦干净!”血痕末端的擦拭痕迹经鉴定,残留的皮肤组织碎屑DNA与李宝田左手腕的划伤处完全匹配——那是王凯生咬他时留下的皮肉。
警车驶离砂石场时,料场的传送带突然启动,轰鸣声震得车窗嗡嗡作响。李宝田捂住耳朵的动作,让小王想起他供述的“想让机器绞碎尸体”——这个计划与法医推断的“残肢离断后曾接触砂石”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后视镜里,那缕深蓝色的纤维还挂在齿轮上,在风中微微颤动,像根无法挣脱的锁链。
审讯室的灯光再次亮起时,李宝田的供述已经与现场勘查、法医鉴定形成了完美闭环:从摩托车上的红褐色黏土到仓库地面的血痕,从美工刀的刀刃宽度到肱骨内侧的划痕,从深蓝色纤维的双股结构到烟蒂上的DNA,每个细节都像拼图的碎片,最终拼出了完整的罪恶图景。
李宝田最后签字画押时,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我女儿下个月生日,”他突然抬头,眼里的疯狂褪去,只剩下空洞,“能不能告诉她……爸爸去很远的地方打工了?”小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右腿的旧伤——那道在物流园荒地里留下的拖拽痕迹,与十年前抢劫时的逃跑路线惊人地重合,仿佛命运早已在这片土地上画好了闭环。
当警车消失在砂石场的尘土中时,小杨正将最后一份指认记录装进档案袋。料斗旁的粉笔圈在阳光下泛着白光,与法医报告里“机械性窒息合并急性失血性休克”的结论形成无声的呼应。风卷起地上的沙粒,打在“李宝田”三个字上,像在为这段被仇恨与贪婪吞噬的人生,盖上最后的印戳。
李保田案件结束之后不到一星期刑侦支队这边再一次接到了报警电话。
警戒线在晨雾里拉出道模糊的弧线,李明踩着带泥的水草走近池塘时,村民老李正蹲在柳树下干呕。网兜里的鲢鱼还在扑腾,鳞片溅在他沾满泥浆的胶鞋上,和池塘边的暗红色斑迹混在一起。“七点零三分收网时勾住的,”老李的声音发颤,手里的竹竿在地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坑,“我还以为是水草,拽上来才看清是条胳膊,穿着蓝布褂子……”
李明的目光扫过水面,浮萍在尸体周围形成圈不规则的空白区。“小杨,划定中心现场,”他指着离岸1.8米的气泡区,“从尸体位置向外延伸五米,重点提取水下足迹和可疑物品。杨村,跟我去看尸体状态,注意保护水面漂浮物。”晨露从柳树叶滴落,砸在他的警服肩章上,晕开片深色的湿痕。
小杨已经支起勘查灯,光束穿透薄雾照在水面。“发现捆扎物,”他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指向尸体手腕,“像是直径0.8厘米的尼龙绳,打结方式是渔人结,绳头有磨损痕迹。”他用标尺量出尸体露出水面的高度:“肩峰至水面距离37厘米,躯干大部分浸在水下,衣物纤维在水流中呈放射状扩散。”
杨村蹲在塘埂边,用树枝拨开漂浮的绿藻:“尸体周边两米范围内,有三处脚掌状压痕,深度2-3厘米,前掌压力大于后跟,可能是拖拽形成的。”他突然指向泥地里的道擦痕,“这里有段蓝色布料纤维,经纬密度20×20,和尸体袖口的布料纹理一致。”
小王把老李扶到警戒线外的石墩上,笔录本上的墨水被晨雾洇开了边。“您最后一次来这打鱼是什么时候?”他的笔尖悬在纸上,“有没有见过陌生人在附近徘徊?”老李猛灌了口自带的白酒,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塘边格外清晰:“昨天傍晚还在这下网,没见外人。就村西头的二柱子,前几天说要在塘边埋水管,扛着铁锹转悠了半天。”
“埋水管需要挖这么深的坑吗?”小王指着塘埂上的新土堆,土块里混着几根银白色的塑料绳,“您看这绳结,和捆尸体的是不是有点像?”老李眯眼瞅了半天,突然拍大腿:“这是盖大棚用的尼龙绳!俺们村就张木匠家有这种黄黑相间的绳头——他上礼拜说绳子丢了一卷。”